Friday, April 28, 2006

第叁章:父亲 Chapter 3 : Dad

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六,阳光普照。

又是一个多得的好日子。

自一个月以前,方雪虹已不必再举头望云游,低头思故情;因为在未来要走的路,有一个人充实了整个她,让她连昂首的闲功夫也没有。

然而今天实在要看看这片天。

她是多麽意外的祥和、柔顺及温馨,仿佛为人世间的她感觉欣慰之馀,又吩咐阳光翩翩起舞,把大地洒得一身幸福表情。

她和他摇身化作甜蜜的小恋人漫步在她的阳光街道下。偶然走入街角的书店,翻翻看看烹饪指南、育婴手册、家居设计等书籍;偶然又走向街头那间婴儿用品店,买买小乖乖的衣衫、尿布、睡床、奶嘴、床铺、睡枕等东西。与其说他们是恋人,倒不如说成是一对恩爱的夫妇。丈夫在百般细思量要如何照顾妻子以及肚子里最宝贵的小乖乖,是以要把最大最大的心意都预备妥当。

文彦翔和她来到一间玩具店时,时间已经很接近中午饭时刻。只见文彦翔像个大孩子似的,一看到玩具就扑向前而冷落了娇妻,还一边拿玩具样品玩得不亦乐乎。方雪虹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,说:

“长那麽大了,还玩玩具,真是羞羞!”随即作了个鬼脸,向文彦翔吐一吐舌头,像是被他感染了顽皮的气氛。文彦翔却乐得给她骂,也许这就是人家常说 "打是情,骂是爱" 的打情骂俏方式。

“售货小姐,请帮我把这个……唔……还有那个………这个……那个……对对还有这里通统……那里通统打包起来,我全买下!”文彦翔手指指这里,指指那里,几乎把整间店的玩具全买下。

“哗!文先生,你还挺夸张的,还用不着为了我肚里的小乖乖,连七、八岁孩子才可以骑上的小单车也给买下吧?”售货小姐听到方雪虹这麽说,禁不住笑文彦翔的杞人忧天。想不到文彦翔却理直壮气的说:

“嘘……!待会我们还要到对面的玩具店大买特买,你可要先随我把东西拿到路口的车子放置,要不然你和我都拿不动的!” 方雪虹心里虽然疑惑,但也不多问。随後,文彦翔写了地址给店员,要他们代送一些体积较为大的玩具,自己就真的和方雪虹继续到对面的玩具屋光顾去,这一次真的是满载而归。

方雪虹终於忍不住再问他: “傻瓜,你买那麽多玩具干嘛?该不会全丢在我家里头,害得我寸步都难行吧”

“当然不是。我已经吩咐店员把一小部份的玩具送往你家,这些玩具不是给您小乖乖的,请大人明鉴。”

“那麽……”

“别这麽那麽了,待会吃过午饭後,我带你到一处地方去,那时候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。”文彦翔兴致勃勃的说。

吃过午饭後,文彦翔和方雪虹载着整车的玩具,像圣诞老人的儿媳把整车的梦想驶入了 "文氏儿童寄托所" ,也驶入了院所每个角落的孩童心里。 "文氏儿童寄托所" 其实是一间孤儿院,目前全国规模最宏大的孤儿院。设备先进、完善,和早几年相比真的有天渊之别的感觉。从前,这里只不过是一所占地不大的房子,根本称不上一间院所;那时候孩子玩耍的地点,仅不过是屋子後方那小得可怜的院子,哪像现在,孩子们嬉戏的地方被建立得美仑美奂,像是被某个人精心设计了一番。

“我和我大哥就是在这里长大的。”文彦翔深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,仿佛有重回旧地的感觉,於是还来不及下车就向方雪虹解释这句话。

方雪虹很高兴。

一个月以前当她接受了他以後,他虽然靠她靠得很近,但是他始终一点也不透露关於从前的自己。今天他终於告诉她说他有一个大哥,而他们还是孤儿呢难怪他从不让她分享他的历史;并不是要故意隐瞒,而是没有一段是快乐到值得说出口的。

下了车,一位年约四十馀来岁的中年妇人前来迎接他:

“太好了,小翔终於来探我这个老太婆了。大家看,谁来了?”

一群小孩子从中年妇人的後面,吵吵闹闹的冲出来,像一队冲锋队,口里皆不停地喊口号:

“翔哥哥!翔哥哥!翔哥哥…………!”声响落译不绝。 "翔哥哥" 的名号真不虚假,可想而知,这位号称 "翔哥哥" 的人物在这群小革命份子的心里是占了多大的空间啊!

“好了好了,大家乖!尤其是你这个小胖子,快点安静下来。”文彦翔指着自己平时最疼惜的小胖子,小胖子不甘示弱的比了个心生不忿的怪脸。 “大家要听杨老师的话,乖乖去吃你们的午餐,要不然待会我就不和你们玩。”他看大家的嘴边都盛着好几颗饭粒,猜想他们一定是和杨老师一同用午饭,於是就吓唬他们。虽然现在的孩子都精灵得很,顽劣到不怕大人们的唬吓,但是文彦翔的说话,他们却直信不讳,因为文彦翔的人一眼一板,说一就是一,结果那一小支军队又全部浩浩荡荡的跑回餐室里去。

“对不起,杨老师。打扰小孩子用膳的时刻。”

原来那中年妇人就是文彦翔口中的杨老师。

“杨老师,您就请便吧,我想带……唔……太……咳!咳!……太……参观这里。” “好,那麽我先失陪了。”杨老师快步的走回餐室,深怕延误了一阵,餐室会遭孩子殃,闹得天翻地覆。

“喂,文先生。谁是你的……唔……"太"……咳!咳!……"太"呀,真不要脸。”方雪虹故意玩笑式模仿他,又给他白眼看。

“对,我是不要脸,我将来还要娶一个喜欢不要脸人的女人作太太。” 方雪虹鼓着脸想示范生气的模样,却被他一本正经的阻止着:

“好了,不要玩笑了。我最怕看你生气的模样,你要我怎样你才不表演?”

“除非……除非你告诉我多一点关於你自己的故事。”

方雪虹这句话多少让他有点为难,但他还是说了,只是气氛突然变得较为严肃:

“小时候在这里的生活很苦。当时房子只有像这里的庭院那麽大,二、三十个小童要挤、要住在这里,勉强还可以。早上玩耍的时候,就在小院子不断的打转,一不小心就会碰倒朋友……;吃饭的时候,大家都要争,即使给你争到了还是依旧吃不饱……;晚上睡觉的时候,平地铺了一张塌塌米,那就是大伙的床了……。但是有一个人,她很伟大,她比我们受的苦多,但依然不舍弃我们。她简直就是我们心中的母亲,比圣母还慈悲,比普萨还善良,她原本可以为了自己的青春而舍弃大家,但是她没有。她依旧默默地为孩子耕耘了二十五年。

“她就是刚刚的那位杨老师。”

方雪虹心中不知怎的,突然对刚才那位杨老师悚然起敬。

“还有一个人在我心目中也像杨老师这般伟大我的大哥。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岁月里,他还不停的照顾我这位弟弟。把一切所争取的事物,包括食物、衣服、玩具等东西,通统都让给我,自己却一件也不留。当你不愿接受时,他会很伤心的骂你不领他的情,如果你高高兴兴的接受,他脸上才会展露难得的笑容。

“记得有一回,有一对很有钱的夫妇想到我们这里挑选孩子来领养,他们选中了哥哥。哥哥为了我的关系,把机会让给我,但是由於我小时候体弱多病,身子略微纤细,於是就得不到有钱夫妇的青睐,选了另一个孩子。”

说到这里,文彦翔的神情有点怪异,但只是一瞬间,教方雪虹觉察不到。

“後来,大哥十二岁就投身了社会,那时我只得十岁。他在社会浮浮沈沈了一年,总算挣了点钱,於是就将我弄进一所小学,安排我入读五年级。那时候我的程度的只有二年级。为了不辜负大哥的期望,我拼命的读书,虽然在班上谈不上名列前矛,也不至於名落孙山。凭着努力,我终於捱过一切,跟上了班里同学的脚步。”

“唔……想不到你的毅力蛮大的。”

“不错!那全是哥哥赐给我的。他常说:我书读得不多,但我会一句话,那句话便是 "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"。”

“他把一切好的都留给你,自己却甚麽都没有,这样的哥哥我真想会一会。”方雪虹听了有一点儿感动。

“你绝对不会想见我的哥哥……”文彦翔底声的自言自语,有点奇怪。但是方雪虹却没有听清楚。

这时候,小胖子已经从餐室那里溜到庭院。看到文彦翔就大力的跑向他,续而孩子一个接一个涌现,大家都嚷着文彦翔陪他们玩。没办法之下,他唯有结束和方雪虹的说话。

方雪虹看着他和孩子玩得这般开心,真想自己也加入一份。但无奈她大着肚子行动不方便,仅能站在一旁。这时候,一个四、五岁大的小女孩走来,拿着画本嚷:

“安娣,教我画画。”

“好呀。”方雪虹就教那小女孩画一辆车:“这是一辆车。”

“我知道。我知道。那是翔哥哥的车!哇!好棒哟!翔哥哥,我要画翔哥哥的车!”说着那小女孩又往文彦翔那里腻去。

“这些孩子真是的。教他们对人要有礼貌,可是一见到你们却乱了规矩,唉”杨老师的语调就像一个唠叨的父母。慢慢地,杨老师靠过来和方雪虹搭讪:

“你就是阿…彦翔的太太?怎麽结了婚也不通知我这个杨老师,待会一定要质问他。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不是……。”方雪虹原想否认,可是怕引起老师的猜端不好解释,於是欲言又止的默认了。

“感觉这里怎样?”杨老师的眼睛闪烁着骄傲又欣慰的光彩。

的确是值得骄傲,也值得欣慰,因为这里的环境非常非常合适让孩子们的身心成长。

“下个月这里不单是一所孤儿院,还兼为托儿所,专为那些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大人照顾及教育孩子。将来你们的孩子若难以照顾,就尽管来找老师,我一定会将他调教得变一个乖孩子。”杨老师说。

“先谢谢您,杨老师。”方雪虹有礼貌的回答。

“我还不懂如何称呼您?”杨老师问。

“我姓方,名雪虹,飘雪的雪,天虹的虹。”

“雪虹,知道这里的赞助人是谁吗?就是您的大舅父,也就是彦翔的大哥。他自从成了文富集团的总裁後,就将这里买下并易名为 "文氏儿童寄托所" ,还将这里重新扩建。那时候若没有彦富,这里所面对的经济窘境根本没办法解决。他来了以後一切都不一样,孩子的生活从此有了保障。在扩建的过程中,彦翔这孩子最关心的就是孩子们嬉戏的公园。他说孩子们游戏可是比吃饭还来得重要。你看,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公园特大特美,这就是您先生的杰作。

“每个月中旬,彦翔都会来探我这位老师,顺道把他哥哥给的经费交予我。每一次他来孩子们是最高兴了,因为他不会空手来,他会像圣诞老人一样分派玩具。

“还有甚麽想了解的吗?”

“我想知道多一点关於他的童年往事。”方雪虹指着正和孩子玩乐的文彦翔。

“你说彦翔呀?他小时候很皮的,常常喜欢作弄我。”

方雪虹听到老师那样 "称赞" 文彦翔,禁不住笑他。

“那时他有一位很要好的小女朋友叫小纪,是青梅竹马;两个人常常一起玩,又不合群,实在伤透我这位作老师的。记得有一次他们嫌庭院太小,偷偷溜出了外面,那时候院里的规矩就是儿童不可以擅自溜出去,除非有老师跟随或特别批准。他和小纪溜到附近的市立公园去玩,那时候公园有一群孩子也在玩,看到他们两个自顾自的在玩家家酒,又是两张陌生的脸孔,感觉就像被人踩入了地盘。

“那群小孩约有五位,年岁与他们相差无几,其中一个带头对着他们嚷:“羞羞,男生和女生玩一点也不害臊,将来准要娶她作老婆!”

“彦翔小时候已经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,他知道相吵是没有结果的,接着他说:“对呀,我喜欢她,我将来真的会娶她作老婆。”

“那带头小哥听了尤其生气,指着他们玩具杯盘里的泥沙说:“喜欢她作你老婆,为甚麽不吃她为你作的午餐,是不是不好吃?哈!哈!老婆作的午餐不好吃,老公不敢吃。”

“那群小孩都随着带头小哥不住地嘲笑起他们来。

““谁说我不吃?”彦翔那时的性子可硬得很,一言不吭的就把杯盘里的泥沙吃光,把那群小孩看得目瞪口呆。

“於是带头小哥气上加气,指唆他的同党们一起抓地上的泥沙,向他们扔去结果一块小飞石不小心的就打到小纪的眼角,擦出了血丝。

“雪虹,你知道小孩子最怕是看到血了,小纪的年纪小,一害怕就开始哭个不停,彦翔这时喝住她说:“小纪,别哭快,快跑回屋子叫老师来这里有我”经他那麽一喝,小纪真的止住了泪水,猛力的跑回院里找我。彦翔则扑向前把他们挡住,并和他们打起架来。

“我听过小纪的描述,就赶紧赶到现场把那群孩子赶走。可惜稍迟了一步,彦翔的全身已被他们围打得遍体鳞伤。虽然我很心疼他被人家打,但是对孩子实在不能过份仁慈;要是这一次纵容他们,下一次他们就会更放肆。照规矩我应该鞭打他和小纪,可是他说:

““出去玩全是我的主意,老师千万不要为难小纪。”

“我说:“好,我不怪小纪,也不鞭打你,但是我要罚你今天不准吃晚饭,罚站六个小时,你有甚麽异议?”

““谢谢老师!”他说。

“我第一次看孩子那麽正义,原来彦翔的乖就在这里。”

方雪虹发现了这位男子的优点。文彦翔他一点也不输他哥哥文彦富,他有正义感,又有一颗包容孩子的爱心,她庆幸自己终於把心交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男子。

他一定会爱她。他也一定会爱她的孩子。
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。

杨老师继续她的叙述: “到了晚饭时刻,彦富偷偷留起饭菜,准备拿给可怜的弟弟吃。就在他到达大厅时,看到彦翔在地上握着肚子打滚,碰一声把碗饭打破後就大惊失色的叫着我的名字。

“我知道情况後,立即通知工友把他送入了市立医院的急症室。这时我才从小纪口里知道,他因为下午吃了泥沙,晚间又空着肚子,於是就肚疼啦”

“後来,他和小纪怎样了?”方雪虹心里很羡慕小纪。

“有一次,一对从外国来的有钱夫妇,机缘巧合下来到这里要领养孩子。他们选中了彦富。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理应不该放弃的,但彦富这孩子却把它让了给弟弟。那对夫妇因为不喜欢彦翔,另选了小纪。

“小纪也因为不愿和彦翔分离,正准备放弃之际,却被彦翔喝阻了: ““小纪,不可以放弃这是难得的机会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关系而放弃,这会让我内疚很久很久。你要听我的,好好和他们相处,说不定来年他们会带你来探我,那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玩,是不是?”

“彦翔为了学好这句台词,还好几番请教了我这个老师。

“小纪最听她翔哥哥的话,虽然他们都清楚彼此有可能永远无法再见一面(那对夫妇住在遥远的外国),她也不愿逆他的意。

“结果,彦翔虽然留下了他至亲的人,却失去了他心里一位很重要的小纪。”

这时候文彦翔看到老师和方雪虹的谈话正精彩,停止了和孩子嬉戏,跑来欲加入话圈: “谈些甚麽?”

“老师在说你小时候戏弄她的故事。”方雪虹故意戏弄他。

“没有啦!我小时候很乖的,哪里会作弄老师哦!”文彦翔对方雪虹变了个鬼脸。

“好了,别闹了。看你们两夫妇就像长不大的孩子。干脆天天来这里听杨老师的唠叨,和小瓜们一起上课。喔对了,小瓜们的午休时刻结束,要上课了,你们还继续参观吗?”

“杨老师,你就去忙你的。我带雪虹到厨房去,她说要为孩子准备晚饭。”文彦翔这一招先斩後奏,让方雪虹无从推却。

“好,好,吃过晚饭才走。”杨老师今天的心情很轻松。

吃过晚饭後,文彦翔送方雪虹回公寓去。他第一次和她上来这间住所,一直以来都是他把车子停在公寓入口前,目送她搭上电梯就离开的。今天要拿的东西实在多,方雪虹破例让他踏入了她和小桃子的 "地盘"。

一进入屋子,文彦翔看到一幅清凉的装横:一袭纯白色的窗帘,淡青色的粉墙,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色的,还有一个白色的小阳台。文彦翔心想:“女孩们住的地方果然和我的臭窝凌乱不堪的感觉不一样。”

“小桃子看来值班後,又约了张主任吃晚餐。”方雪虹为自己解释着小桃子仍未回家的原因。

“彦翔,看你满身大汗的,你坐会,我帮你去斟杯饮料。”说罢,方雪虹转入厨房为他拿汽水。出来时,看到文彦翔在注视着一件物品。

那是一套公仔。

一只母熊在照料小熊的公仔。那小熊安睡在摇篮里,而母熊则露着慈母般的笑容,制的很精致很美观,难怪彦翔会被它吸引。

方雪虹正欲开口说些甚麽,电话突然响起来。

“喂,找谁?喔,是妈妈!有甚麽事吗?啊!甚麽爸爸从吉隆坡飞过来探我,几点的班机?

“八点钟抵达?现在已经七点半了,我怎来得及去机场接他!爸爸他也真是的,来以前应该给我摇个电话嘛!甚麽?要给我一个惊喜?他不知道我今天休假吗?即使不知道,也应该摇电去机场问小桃子。

“好吧。我这就上机场看碰不碰到老爸,我待会再摇电给你,拜拜!”

方雪虹对她父亲的特击拜访,显得有点儿不满,文彦翔看到後自动请命:“我载你去吧。”

“会麻烦你吗?”

“到了这时候,你还客气甚麽。”

於是他来她家坐还不到一刻钟,就得离开,开车送她到机场去。不知是不是倒霉,人往往就是欲速而则不达,当你紧张的时候,偏偏碰上塞车苦。(作者说:他常常遇到这类情况,不知各位读者如何?)

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已是八点卅分。

文彦翔泊好了车子,方雪虹对他说: “你在车子里面等我,我去找爸爸。”方雪虹出了车子,向四处张望,选了个方向就朝着走远。文彦翔一个人在车子里,等也不是坐也不是,像是自己留她在寄托所里太久而延误了她接爸爸的机。他熄了车子的引擎,开门走出车外,突有所思的锁好车子,跑向一处你我都熟悉的地点询问柜台。

“嗨!又见到你了,小姐。” 询问柜台的小姐一看到这个人就联想到疯子,赶快把手上的麦克风紧握手里说:
“你……你又来干嘛?”

“我要传呼一个人。”文彦翔说。

“甚……甚麽名字?”柜台小姐显得很怕他。

“唔……我不知道他甚麽名字。”文彦翔怪自己糊涂到忘了问方雪虹名字却跑来这里想传呼人。

“你……你不知道名字却想我帮你传呼。你……你分明是想抢我手中的这只麦,我不会再上你的当!”小姐更是害怕的说。

这时候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。
这名男子看似四十来岁,头发乌黑一片,穿了件挺直的西装,但仍掩不住他那健壮如牛的身材。他样貌长的很凶,显然是个脾气很臭的人,却有一份 "酷" 的好看,全身上下散发了中年人的魅力。

“谁敢欺负我的女朋友?”中年男子说。

“方大哥,救救我。这男人是个疯子,他想抢我手中的麦乱乱讲话,害我被主任骂。”说着,那小姐向中年男子撒娇。

“哎呀,我方天龙的女人也敢欺负,你必定不晓得我是谁!”

“你是谁?我都没听过谁是方天龙,方天龙是谁。”文彦翔为了让他 "好听" ,故意以轻蔑的口气说。

“我,方天龙,乃少林武术之祖方世玉的後人,习得一套威振四海的"方家拳",你这臭小仔是否愿意领教领教?”

“好,奉陪到底。”文彦翔也忘了最初来的目的,只记得自己要给眼前这个 "方天龙" 一个好好的教训。

一言不合之下,双方就大打出手,虽然引得不少人看热闹,大家却不敢和这两只猛虎靠得太近。那叫方天龙的汉子使出一招 "云游四海" ,原以为那出手挺快的拳会打到文彦翔,事实却相反。文彦翔轻易的避过,并看到他一瞬间露出的破绽,说:
“左下腋露得大大的,我一拳打下去就没有得救了。”

然而文彦翔没有真正打下去,他只是一直在避拳而不出手。

一边看热闹的人们却为文彦翔的点到即止喝彩,让方天龙更是火光。方天龙又使了一招 "双龙出海" ,却仍着不到文彦翔的边际,周围的人一眼就看出谁是优胜,谁是劣败。

文彦翔看他不心熄,特意叽讽他说: “这就是闻名四海的 "方家拳" ,依我看不外如是罢了。” (作者按:方世玉的後人看了请别生气,这是剧情需要。)

一向自负的方天龙,虽然现时汗流夹背,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男子。到底文彦翔为甚麽那麽厉害呢?这一切要回溯到那一年,他吃了泥沙入医院的那晚:

那晚,他洗过胃後,已乏力的躺在睡床下。当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时,看到小纪躺在他床角睡着了,於是他知道小纪得到杨老师特准,留下来陪他在医院过了一夜。

早上的空气很冷,他怕小纪感冒,於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小纪身上,然後凝望着她的可爱的睡脸。她眼上角那里还有那被石头擦过的伤痕。

他有点自责自己的顽皮。

小纪突然间揉揉自己的眼睛,醒了。

“是我吵醒你吗,小纪?”

“没关系!翔哥哥你终於醒了,我还担心你会睡个一、两天呢!”小纪的眼睛湿湿的,不知是刚睡醒,在梦里流的伤心眼泪,还是高兴他醒来的眼泪。

“小纪,我答应你,将来一定要把身子练强!不会像现在一样让你被人家欺负。还有……我……答应过你的事,我一定会照办的!”

小纪天真的看着他问: “你答应我了甚麽事?”

“我……我害你的脸上弄花了……”

“你在说甚麽?我不懂……”小纪听不懂他的答非所问。

“我……是说……将来如果没有人要你,我,文彦翔………一定会……”文彦翔要说的是:将来一定要娶小纪作老婆啦,却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,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真情流露吧。

小孩子很喜欢小题大作,那个伤口说不定过一个两、三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迹,文彦翔根本不必背负任何喜欢她的责任。然而文彦翔绝不是单单为了责任而喜欢小纪……

小纪说:“今天的彦翔很奇怪,净讲一些小纪听不懂的话。”

是真的听不懂,还是假的?为甚麽每当那伤口要愈合时,小纪总是 "不小心" 又把它弄损?直到一个月後,还看到她眼角黏着绷贴。最後,杨老师吓唬她说,伤口若久久未能愈合,就真的会留下伤疤,这才看到她很细心的照顾那伤口直到完好。

虽然後来小纪离开了他,让他无法实现他的承诺,可是他答应把身子练强一事却从未放弃过。他在求学期间,加入了空手道学团,并努力的锻炼自己。皇天不负苦心人,他现在已是黑道三段,在全国空手道大会还拿过冠军,撼倒一个黑带四段的高手。

"方家拳" 不是不够精湛,只是岁数及体力问题,方天龙今天输的只不过输在中年人的吃亏拳怕少壮。当他越是心浮气燥,他越是打不着文彦翔。

突然,文彦翔听到一把很熟悉的声音喊叫: “爸爸!”

文彦翔一分神,立刻让方天龙有机可乘的往他脸送上一拳。

爸爸?
文彦翔简直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。这个出手 "狠辣" 的方天龙怎会是温文优雅的方雪虹的爸爸?

他已顾不着脸上变成一只单眼熊猫,他忙问方雪虹: “这……这到底是甚麽回事?”

“是呀,这到底甚麽回事,你怎会和我爸爸打起架来,你准打不过他。”方雪虹答道。

“咳咳……他那里打不过我,我才打不过他。”方天龙一边很喘,又很不忿气的说。

“那刚才……那边的小姐又叫他方大哥,伯父你又说她是你女朋友,惨了,我搞糊涂了!”文彦翔抓抓头皮,一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。

“爸爸和这里机场的人很熟,常常最喜欢作弄那位柜台小姐,称呼他女朋友来掩饰自己老。我早就该想到爸爸会在这里。这样子你们俩就不会大打出手。”

“我……哪里老,女儿。这个臭小仔你认识的吗?”

“我……认识。”方雪虹知道她父亲的脾气,是以不敢直认和文彦翔的关系。

“好,因为仗着我女儿的面子,暂时放过你。可是以後不要让我再见到你走,女儿,我们回家!”

哪里会不见面,情侣哪里不会见面!即使牛郎和织女也会在每年七巧见一见面。

“我来送你们回家,算是将功补过。”文彦翔还真怕不能见面。

“臭小仔,你没听清楚吗?我说过不要让我再见到你,是不是要两只眼都变熊猫才甘心?何况你又无罪之有,何来将功赎罪呢!走,女儿,我们搭的士回家”方天龙头也没回过来的说,随後硬拉方雪虹到外边截的士。

方雪虹心里老大不愿意,也只得向文彦翔挥挥手告别。留下可怜的人愣在那里,秋风阵阵。

秋风阵阵绕心头—愁!

愁也是没有办法。

本来方雪虹和爸爸一见面就有谈不完的话题,此刻在的士上两人无言以对。方天龙心里一直疑惑,到底那位武功高强的人是谁,会否只是她女儿的 "普通朋友" 那麽简单。还是……

没有得还是。的士已驾到公寓楼下,两父女上楼一进门就看到小桃子在吃即食面。

“没有和你的张主任共进晚餐?”

“你在胡说甚麽。人家可是对你痴心一片,那会睬我。喔!伯父,你来了,刚刚没看到你,对不起。”

“我说过好多次了,别叫我伯父,叫我英文名:Bruce。刚刚听你和雪虹说甚麽张主任,是不是我碰上的那个臭小仔?”

“哪个臭小仔?”小桃子不明白的问。

“彦翔。”方雪虹低声说。

小桃子看到方雪虹不断打眼色,就知道不该提起文彦翔这个人。

“那叫甚麽来着……?”方天龙记不得小桃子的话。

“张主任。”小桃子提他。

“那姓张叫主任的人是不是有意思追我女儿?”方天龙追问。

“唔。”小桃子点点头。

“叫那姓张的小仔别出现在我面前,连大肚婆也要追,简直天生恋母狂,要是给我见着,我一招 "双龙出海" 要他吃不完兜着走,哼!”

“我去洗碗筷。”小桃子也受不了方天龙的臭脾气。

“雪虹,帮我。”小桃子是借故拉方雪虹到厨房讲悄悄话。

“喂,怎搞的,你爸爸今天来,那明天……。”

“别说了,明天再说吧。”方雪虹她们明天有项计划。

“那不行,明天……明天可重要得很。”小桃子很紧张。

小桃子看到方天龙偷听她和方雪虹说话,忽然喊叫:“伯父!”

两个女子立刻收口。反正方天龙也没偷听到甚麽,只是方天龙的心里更迷惑了,总觉得方雪虹有事情瞒着他。

接着方雪虹整理了房间,腾出一个空间让父亲今晚过夜。父亲见问不出甚麽,探不出所以,就一早上床睡觉了。方雪虹虽然也陪着父亲早点入眠,但心里却是睡不着。她知道以文彦翔的性格,是绝对不肯罢休的。

躺了接近半小时,她於是起身走到阳台外晒月光。从阳台外她看到他他也看到她!

文彦翔果然是方雪虹心里想的那个不认输。他肯定是驾着车子尾随的士,然後停车等到现在。他就是那样 "不见不散" 的性格,也不晓得方雪虹会不会出来阳台,如果方雪虹不小心睡着,他真的会等到天亮!

所幸,身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他终於盼到她望外,他终於看到她,她看到他!

方雪虹急速的褪换衣服,匆忙的就跑下楼去会文彦翔。两个人正要上车的时候,似乎没有再留意那个阳台。

那个阳台站着一个人。
那个人就是方天龙。

此时,这个人的心里在猜度:“这叫甚麽翔的小仔会不会就是从前欺骗我女儿感情的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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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爸爸……很凶。”

“你怕呀?”方雪虹牙尖嘴利的问。

“我不怕。只是我不知道他为甚麽那麽凶,他是干甚麽职业的?”

“人人都叫我爸爸方师傅,他在吉隆坡茨厂街开一间医药馆,还开门授徒,誓将方家拳发扬光大。”

“就是像黄飞鸿电影的宝芝林一样?”(*注)

“唔。”方雪虹大力的点一点头。

“那我才是黄飞鸿,你是十三姨,你爸爸……你爸爸就是我爸爸,黄麒英。”

“甚麽你爸爸是我爸爸,我要你改口说这句话,快。”

“我偏不改。”

“我要你改,要不然不理你。”

“好了,别胡闹了,明天的约会怎样?要取消吗?”文彦翔担心的问。

“让我说服爸爸。”

说服爸爸。其实方雪虹根本没打算说服她爸爸,她打算第二天不动声色的趁早溜出去。但很不幸的,被方老伯栽到:
“怎麽那麽早就要溜出去,留一个孤独老人在家,你於心何忍呀,女儿!”方老伯这招苦肉计使得实在高明。

“爹,你说不想再见那兔崽子,我今天又和他相约好,所以……。”

“没有所以!我突然又很想见他。”方天龙转口风。

“很想见他?”方雪虹感觉就好像有甚麽事情会发生。 今天,星期天。文彦翔一早和方雪虹讲好,把风和铃(程风和小铃)两个人,还有小桃子一同约出来大家认识认识。

只是今天多了个不速之客。

在伊丽莎白餐厅内,有一个圆桌的气氛最特殊。这一桌坐着三男三女,但皆一声不响。文彦翔首先开口:
“风、铃,这是小桃子,这是方雪虹,还有方天龙方老伯,雪虹的爸爸。他们两个,这个是程风,这个是小铃。”

文彦翔的介绍一过,又静默了五分钟。

小桃子是最不安份的一个,不住向方雪虹使眼色。

“唔,就是这样,我和雪虹要去买一点女人的东西,小铃你要跟着来吗?可是男生就不准跟着来!说明女人的东西,男人跟着来就很不方便。”

就是这样三名女子逃脱了大难,剩下三名木纳男子。

三名木纳男子,你眼看我眼,程风受不了站起来说: “我……肚子疼,上厕所。”

程风他哪是肚子疼,一溜开那圆桌,就写了张纸条吩咐侍应生传去。

纸条那样写着: “翔,我人不舒服,先回家了,对不起!”

文彦翔读完那便条,脸一下疆住了。

方天龙终於说话了: “我女儿有没有说我想见你?”

“唔。”文彦翔像是变成不懂说话的机器,只会说 "唔"。

“你只不知道我找你的原因……”

“唔?”文彦翔机械化的摇头。

砰!
方天龙用力的拍打在木制的圆桌上,发出一声骇人的声响。所幸时间那麽早,这餐厅只有他们一桌顾客,要不然每个人都会给这声响拍打得魂飞魄散。

“你!”方天龙指着他,咽了咽口水,吸了口中气喊说:
“说!是不是你搞大我女儿肚子的?”

“唔……。”文彦翔也怕了他那份气势。

这时,方雪虹因在餐厅漏了手袋,正一个人折返餐厅。一开门看到文彦翔很勇敢的站起喊说: “我是。我就是雪虹的男朋友!她肚里孩子的父亲就是我!”

感动。
方雪虹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感动。从来没有男人会向她承认她肚里的孽种是自己的骨肉。只有文彦翔,只有那种疯子才会!

“那你打不打算娶我的女儿?”方天龙按压自己的生气,把话问完。

“我会!我会娶你的女儿,等她把孩子生下我立刻娶她,请相信我!我会给她幸福!”

“为甚麽你知道她有身孕时,又不立刻娶她?”方天龙愤怒的说完这句话,就来个 "双龙出海" 的起手式。

“不要!”方雪虹对着他们喊,方天龙分神迟疑了半刻,但拳还是一样的打出去,结结实实的打在文彦翔的小腹上。

方雪虹急忙的走过来扶着文彦翔,因为她看得出来,这一拳绝对使得不轻,应该是爸爸使尽全力挥出的一拳。

“爸,你为甚麽要打人?”

方天龙并不急着回答她女儿,他反而很气的说:
“我要立刻回吉隆坡!现在就回!女儿,你到底和不和我上机场,还是要留下陪这个兔崽子?”看方天龙的脸色,仿佛要方雪虹立刻作个抉择—要爸爸?还是要情郎?

当然是—要爸爸!

方雪虹为了不愿和这位固执的老人吵,无奈的陪着爸爸走出了餐厅外。一辆计程车从远处驶来,方雪虹挥挥手准备把车子截停,只听到方天龙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说:

“臭小仔,明明来得及躲我这拳,却偏偏不躲;明明可以出口喊你留下,却死也闭口。”

车子停下,方雪虹正要缓缓弯身进入车子,却被爸爸拉住!

“女儿,恭喜你找到一个好郎君。爸爸叫你出来只是看看你会不会有了老公不要老爸。事实证明我这个女儿很孝顺。今天我很高兴我会把这里的好消息告诉你妈,拜!”说完,方天龙真的坐了计程车上机场飞回吉隆坡。

方雪虹笑了。

她爸爸终於承认了这个男人!

她推开餐厅门,看到那个伟大的男人正捧着自己的肚子喊痛。

她笑得更灿烂。

“你笑甚麽?”文彦翔的眼睛不小心挤了滴痛苦的眼泪。

“我中学的时候,有一个男生为了约我吃饭,追随我回到了药馆。爸爸一见到他,就两、三拳把他打入了医院。”

“你在说甚麽啦?我听不懂。”文彦翔说。

“我爸爸只是打你一拳。”方雪虹神秘兮兮的说。

“我还是不懂。别说了,我肚子疼得要命哟”

方雪虹在他脸上轻轻的一吻。

文彦翔愣在那里。

“止痛的咒文。情人节的礼物。”

今天正好是二月十四日,西方情人节。



*注:“黄飞鸿”是中国清末时的一位武术宗师,曾被誉为“广东十虎”之 首,更传说他是民间的禁军总教头。他更自设一间宝号“宝芝林”的 医药馆,专济世为怀。他的父亲黄麒英,正是他武学的启蒙老师,但 若论武功,终究是孩子比父亲更胜一筹。 十三姨和黄飞鸿就像文彦翔和方雪虹的关系,情侣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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